各位法师、各位同修:
翻开教材第十页。今天我们是《百法明门论》的第八讲,“言不相应行法者,行蕴有二:一、相应行,即心所法。二、不相应行,即始自得,终至不和合性,二十四法是也。”
心不相应行法一共有二十四个,从开始的“得”一直到最后的“不和合性”二十四个。那我们看这个教材的第四页,五位百法——心不相应行法:“得、命根、众同分、异生性、无想定、灭尽定、无想报、名身、句身、文身、生、住、老、无常、流转、定异、相应、势速、次第、方、时、数、和合性、不和合性。”开始是“得”,一直到最后的“不和合性”,二十四个。
行蕴里边包括了相应行——就是五十一个心所和不相应行,这二十四个。
为什么我们要学二十四个不相应行法呢?我们刚刚开始学的心法,然后是心所法,第三个色法,第四个心不相应行法,最后才是无为法,它也是有次第的。心法、心所法——心所法就是心法的一部分,心所法就是心法的、心理的动态,活动的过程。色法是心法、心所法所变现出来的,心不相应行法是从心法、心所法、色法上面假立出来的,假设的。所谓假设的,它既不是色法,也不是心法,也不是心所法。
那么我们怎么样来领会心不相应行法?比如说空间、时间,比如说刚刚开始的第一个“得”。我们说你得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你得意不得意,它都有一个“得”——成就、成就感。比如说得了一支毛笔,那么这个“得”就是,本身你心里感受到我得到了一支毛笔,外在也有一个毛笔,你心里也有去作意,所以这里面既包括了心法,又包括了心所法,又包括了色法,这三个和合起来,来假借有这么一个“得”。
通常人内在也好,外在也好,有许许多多的困惑他分不清楚,就是说到底是外在的困惑还是自己内心的困惑,他分不明白。一根毛笔放在这里也好,一根钢笔放在这里也好,一个茶杯放在这里也好,一台摄像机放在这里也好,那比如说:这把钢笔送给你,那你此时此刻你就会觉得,“我今天得到了一把钢笔。”那其他的人心里就会有一种感受说:“我今天没有得到一把钢笔。”对不对?这个摄像机送给你,你说:“我今晚上得了一台摄像机。”其他人没有得到,心里就很难受;得到了心里就很高兴。实际上,这个钢笔实际还在这里,但是这个话、这种语言一讲出来,对这个人影响就很大,是不是?但实际上它没有变化,钢笔、毛笔、摄像机,一样还在这里。
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筑起的非常牢固的墙壁,跟心不相应行法也有很大的关系。比如我们今天去什么地方,去爬山或者去搞什么活动,比如去法门寺拜舍利,去的人可能很高兴,没有去的人不高兴,等等。实际上这里面都是有得有失的,而这些有得有失跟外境是有关系、有关联的,不完全是我们内心,跟外境也有关系。也就是说,如果外在没有这些境界,人内心里就不会有得失的这样一个状态。
那么这些法一共二十四个,既不能把它归纳到心法里头去,也不能把它归纳到心所法里面去,也不能归纳到色法里面去,所以它就单独立一科,名为“心不相应行法”。
实际上,我刚才谈到了,你内心当中的一种感受“得”,是真实的吗?它不是真实的,它是一种假设。没有得的人,实际上也没有失去什么东西;得到,也没有真正得到什么东西。但是我们都会在自己的内心里,在这些名言、习惯的这些环境当中,安立了种种与外在产生隔阂、距离的因素。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总是别人比我们好,那么我们内心都会有一种隔阂感。我们得到一个什么比较好的,我们就会觉得,我们比别人要多一点点什么东西。这一天当中,总是认为说:我今天又多了一点什么东西;有些人说:我一天又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又没有得到一些什么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内在当中的问题,会造成我们一直觉得很有压力。“某某同学进步很大,他今天得了很多的资粮,我今天没有得到资粮;他看了很多书,我没有看几页;他背书也背了很多,而我今天书也没背,只有背几行。”这样你内心就会有压力。有压力,时间一长的话,你内心当中就很担心、很害怕、很恐惧,慢慢就会引发很多痛苦,然后就不能宁静、不能寂静。
这些都是有很多深层次的原因,都是跟“得”有关系的,都是跟心不相应行法有关系的。但是我们了解不到,往往说这纯粹都是我们心所的原因,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心所是心所的原因、问题,色法是色法的问题,心不相应行法是心不相应行法的问题。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是否这样东西你看到了、你听到了、你接触到了?比如我们眼前的一尊佛像,仅仅是我们看到这尊佛像非常庄严,我们认识到这尊佛像很庄严,而不是说我们的眼根、我们的耳根、我们的身体跟这个佛像碰在一起,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不是这样的一种境界了。实际上,很多外在的境界仅仅是我们所认识、所感知、所了别的一种对象。
那么这样的叙述、这样的认识,目的在哪里呢?就是要修道,要解脱。你认为这些问题是在外在的,那外在的东西太多,你怎么能够解脱得完呢?宇宙万有,太多的东西,你怎么去解脱呢?解脱的是我们内心对外在事物认知过程当中所存在的种种障碍和困惑。你把它去掉了,没有了,那就解脱了;有,那么你就被束缚,就是没有解脱。所以,解脱都是从我们人心上来讲的。当然它跟外在的境界是有关系的。有关系是因为我们认知、分别的过程当中发生了问题,造成我们不能寂静,造成我们躁动。
一个境界大家都可以去缘。比如我们佛堂里面一尊佛像,大家都可以来拜,一个人也可朝拜,一百个人也可以拜,一千个人也可以拜。明天你来拜,后天他来拜,大家都可以朝拜。同样一个境界,它可以作为许许多多人、千千万万人所缘的一个对象、所缘的境界。不等于说这尊佛像、这个境界我们缘了,别人就不能缘;我们得了,别人就不能得;或者我们得了,别人就会失去。这些都是我们通常人认识上面所发生的偏差和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讲戒定慧?为什么要讲转心?为什么要讲转依?转依,我们整个人生,我们的生命才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如果不是的话就很难。
《金刚经》里面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么,什么叫做如梦,什么叫如幻,什么叫如泡,什么叫如影?前面九十四法都是有为法。
如梦,就犹如我们做梦一样。所有佛菩萨、圣者看我们,我们都在做梦。我们做梦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是做梦;我们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们在做梦。这个就说明“色蕴如梦”。我们看到色蕴本身,看到这个色法,我们会认为它是真实的;只有在第二个念头去作意的时候,我们才会认识到说:哦,它是物质。你真正去缘它的时候,这个色法会变成我们内心上的一个形相,你会把它当成是我们心里的一部分。你只有去作意,只有去胜解,只有用慧去观照,你才知道说:哦,这是外在的东西。这就是如梦,色法如梦,色蕴如梦。
受蕴如幻。幻就是有如变魔术一样。变魔术就是无中生有,没有东西他能够变出一个东西——如幻。受蕴是人的一种感受。人的一种感受是如幻的,所谓如幻,就是不真实的。人的感受是千差万别、千奇百怪的。比如说有些人喜欢吃什么昆虫、吃什么蚯蚓,等等,很多我们很难想象的事情。世间上面人种种的生活的习惯、种种的追求,都是一种感受。有些人认为这样很快乐,有些人认为这样很苦。没有事的人天天打牌、搓麻将、打游戏机,他认为这个很快乐,而有些人觉得这个是玩物丧志,在浪费时间,这是一个很苦的事。也就是,大部分人在从事这个事本身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个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只有用我们的智慧去观照的时候,才知道这种苦也好,这种快乐也好,它都是如幻的。就是你快乐的感受是不实在的,你痛苦的感受也是不实在的,都是不实在的。这样我们就可以解脱了受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从前生到今生,会随着我们自己的习性、我们的一种习惯,然后去缘那些我们感受比较好的,也就是比较快乐的感受,去远离那些我们觉得不快乐、痛苦的这些感受。就比如说不愿意接触的人,我们不愿意同他接触;不会的东西我们不愿意去学;麻烦的事情我们不愿意去碰,就觉得这样很麻烦,心里面不好受,所以就不愿意去碰,这样我们就不容易进步了,不容易会转变。受蕴如幻。
想蕴如泡,泡沫,“泡沫经济”。泡,水上面起了一个泡、浪花,我们看起来这个水泡一个一个也是真实的,但实际上它很快会过去。想蕴就是取相,然后给它安立种种的名言。那这些取相、安立的种种名言,和事物的本体,和诸法的真实相是不能划等号的。我们在想蕴上面无法做到这一步,我们认为,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所认识到的、脑筋上的这些影像和我用语言来叙述和表达的是完全正确的,这样的话我们在想蕴上只有不断来坚固,怎么能够超越说这个想蕴是如泡的?
行蕴如影,犹如我们的影子一样。我们造的业都有(影子),犹如我们走路,在太阳光下面都有影子,如影随形。业就是我们的影,我们造的业就是我们的影子,影子跟着我们。因为业是如影的,所以它可以忏悔;如果不是如影的话,无始以来我们造的业不知其数,多如恒河沙,尽虚空遍法界容纳不下。
所以,色、受、想、行,如梦、幻、泡、影。
识蕴,如露亦如电。如露亦如电,什么意思呢?如露——朝露;如电——犹如要下雨前的闪电一样。露是从空间上面来讲,我们都看得到,很快露水就消失了,它是事物空间上的表现;电呢,是时间上面的表现,非常快速。透过时间和空间的表现,才能够使我们的心来认知万物,才有办法来认识。但是自己的心本身也是如露如电的,也就是我们心念的生灭是非常迅速的、非常无常的,我们一下这么想,一下那么想。整个宇宙也是时间、空间,宇就是空间,宙就是时间,我们自己心念也是宇宙,也是有时间,也是有空间的,并且这个变化是非常快的,宇宙的运行变化也是非常快的。
所以我们就要去思惟五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要“应作如是观”,一切的有为法都应作如是观。所谓应作如是观,这“应”字不是说应该不应该,而是是不是跟这种观相应。跟这种观相应,才是佛法。不是要不要、有没有,有没有如是观。如是观,我们才有办法解脱;不如是观,那只有积累负面的东西、世间法的东西、有为法的东西,只有越来越沉重,就不是佛法用心的方法。所以说“应作如是观”就是我们有没有相应,跟这种观法有没有相应,就观五蕴皆空。
五蕴皆空就是人无我。人无我是法无我的一部分,人空是法空的一部分,如果人不能无我,法怎么能够无我?那怎么来观察人无我呢?那就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五蕴空,它就是人无我。
无我、假我,什么叫做假我?不真实。我们刚开始谈到说,“我”的含义是常、一、主宰,其实它既不是常,又不是一,又不能主宰,所以它是假我。那么这个假我重要不重要呢?假我也很重要,不是说既然是假我,我们就可以不去管它。
佛教里面所讲到的“假我”的“假”,不是世间上真跟假的意思。世间上,你给我一百块钱,这一百块钱是真的就可以用;这一百块钱是假的、伪造的,就不能用。佛教里面“假”是假借,所谓假借就是凭籍,一切法仗因托缘而起,因为仗因托缘,所以它是假的。但是我们常常把假的认为是真的。这个人怎么是假的?我们明明看到一个人,怎么说是假的呢?我明明看到前面一桶水,这个水怎么是假的呢?我明明看到一碗饭,你说我怎么可能够把这个饭当成是假的?假的,你可以不要吃饭,你可以吃泥沙。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是那个真假。这个“假”是凭籍、假借,这个法需要假借种种因缘,才能存在,才能成立。
如果我们能够观照到这个法所假借的种种因缘,我们就不会执着;如果我们不能观察到这个法所假借的种种因缘,那么我们就会被沾染在这个法的本身上,那就变成有我了,就有实在性,有真实性,有常、有一、有主宰,就会引来无量无边的苦恼。
四大五蕴的身体、宇宙的万有,都是我们假借来修道、用功的,它本身是需要假合众缘而成的。既然是假借众缘和合而有,那么我们就应该有一种什么心情呢?感恩的心情。我们应该有一种报恩的心情,我们应该有一种恭敬的、虔诚的、尊重的心情,对万物,包括对我们自己。一切都是众缘和合,如果没有人煮饭给我们吃,那我们过几天就死了;没人给我们水喝,我们过几天也死了;没有人给我们造房子,我们也会死……这些都是我们活在世上的缘,仗因托缘我们才能生存。
所以我们要这样去了解万法,去了解五蕴,去了解世界,自然而然我们的种种观过就会消除。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肯定会观过,不可能不观过,因为你都是在这个事物的表相上面来比较。那么你一比较,它就有长短、就有得失、就有你我、就有高下,这是肯定的,这不是我们佛教所要处理和解决的问题,这是世间法。世间法就是要追求事物的差别相,佛法就要从事物的差别相趣入事物的无差别相,归到诸法的本性,明心见性。
有些人说:“我自己学一些佛法,自己受用就可以,当个自了汉,不用学那么多。我空、法空、大乘佛法,我也做不到,也不学那么多。”大乘小乘,不在于经论的本身,是在于我们自己的发心。我们发大乘心,那就是大乘;发小乘心,学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小乘的法;大乘发心,学一切法都会变成大乘法的支分。比如四念处——小乘的四念处,大乘也可以用,大乘的法就包括了小乘的法。关键就是我们怎么发心,所以是从发心方面来论大小乘的。那这经论的大小乘,这部经是释迦牟尼佛说的,这部经是弥勒佛讲的,它是释迦牟尼佛、弥勒佛的大乘,不是我们的。我们学了后,是不是、能不能变成大乘,这才是比较关键的问题。
大乘,我们常常讲菩提心、广大愿,悲愿,愿跟行,愿心、行心,大悲,大悲心。大悲心——慈能与乐、悲能拔苦,要救度所有的众生,无量无边的众生,要救度他们的痛苦。大悲,不是说因为众生有苦,所以我们需要悲心。大悲众生就是大悲自己,就是自己大悲,就是我们自己要有对一切众生的那种大悲心。我们自己成佛、用功,要去培养这种大悲心。并不是说外面有那么多的众生,有那么多事需要我去大悲,那这个法都用错了。
地藏王菩萨讲:“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过去常常有人问:“那众生那么多,度不完他就不成佛了?”无量无边的佛菩萨,包括我们修行,大家都发这个愿,所有的众生又不是靠你一个人去度,又不是地藏菩萨一个就能度完。但是你必须要发这种心,你才能成佛。就是你的心对所有的众生是无分别的,那这些众生是否与你有缘,是否能接受,他同你有没有业障,这是另外一个问题。而不是你自己发心的时候就有区隔,这些人我要去大悲,那些人我不给他大悲;这些人只要给他小悲;那个人、那些人不给他慈悲,这就不是佛法。
大慈悲心绝对是不舍一切有情的,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得到,你有没有来培养这种能力。那么你只有真正通达我空、法空,否则绝对做不到,绝对做不到。因为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我们会有种种的障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去给人家帮忙,不一定人家都说你好,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有时候可能会相反,你越给他帮忙,人家越会讨厌你,越会嫌你烦,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不一定是好心就可以。但是不管别人嫌不嫌你烦,你都有大悲心,那就是一种境界。
我们讲:我们要究竟了义,这些方法不重要,善巧方便不重要,可有可无。恰恰唯识的说法相反,它讲,方便才是究竟了义。究竟了义,一般人是不容易做到的,只有佛才能够真正究竟了义,那么方便才是佛出世的究竟了义的本怀。方便就是要有无量无边的法门。比如说,释迦牟尼佛不设无量无边的法门,不开设这么多种种的法门,那众生怎么来信教呢?怎么来信佛?怎么来学法?所以这个本身就是佛陀出世的本怀,究竟的本怀就在这里。你没有用这样种种方便的方法,人是很难信佛的。所以我们不能认为说这些可有可无,那这就错了,就很严重地错了。你认为说,我只要求真实,这些是方便,不要。没有方便的话,你就达不到真实。最后你求到真实,有没有得到真实?真实难道就这样子求吗?那都是不实的。方便是跟大悲配套的,你有大悲没有方便,这个悲心就没办法实现。所以我们要掌握种种技能,要有种种方法,才有办法去帮助更多的人。否则的话,你帮不到。
我们学佛法,不能随便把人划分成大乘、小乘,你这个是什么宗派、他那个是什么宗派。你这样去划分本身就有问题。更何况,不是你学了什么经、学了什么论,就能够代表是哪个宗派——学了大乘经、大乘论就能够代表大乘;学了小乘经、小乘论就能够代表小乘,这个绝对不能那么划分的。释迦牟尼佛说法的时候,他是根据众生的需要,根据你的程度,根据你的根性来讲的。他也不是说,哪些人看了比较顺眼的,我给他说得深一点;哪些人看着比较不习惯的,我给他讲得简单一点,那都是世间法的一种心态,不是佛法的一种心态。
我要表达的是一个什么意思呢?是说,我们不能认为说,现在外在已经有了一个问题,这个人学法学得不专,或者这个人学法学得不好,那么我要告诉他一个方法,让他能够很专一,让他能够学好。这个就是他本身有了一个障碍,你拿另外一个障碍再去障碍他,就是障碍加障碍,最后麻烦越来越大。他本身有了这个麻烦,然后你再告诉他一个方法,那他不是越来越麻烦?他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办。因为这个问题是所知障,是出自于人内心的认识,知见上面出了问题,他跟佛法相应的程度还做不到,就是他的所知还达不到,所以它就成了一个所知障。我们人有能知、有所知,心,心就是能知,那么所知就是我们心上面的东西、心上面所缘的这些境界。他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他又想去达到这种境界,但是他又不能达到这种境界,所以他内心就成了障碍。他内心产生了障碍,你又说:你一定要这么去做才能够达到,如果你不这么去做,那么就会怎么样怎么样……那这样的话,他心里本身就有一种毛病,你再去说他,就病上加病。
我们学了很多佛教的理论,这些理论我们怎么样用来观察、用来观照?我们不能把这个理论、这些经论、这些法义用来观照我们自己的心相的话,我们就会拿这个理论去要求别人、去衡量别人、去判断别人。这些理论、所有的理论,是要观照我们自己的心相的。只有观照到我们自己的心相之后,才能够我空、法空,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去帮助别人,才能够真正帮助得了,就不会很机械。那往往就是,我们也很好心想要去帮助别人:你要学这个法门,你要去学那个法门,你要学这个经论……这都是好心,都是好意,但是我们对人的培养、对人的引导,怎么来辨别这种培养的方法是正确的,这就很重要了。可能你的心是很好的,但是所用的这种方法是错误的;可能今天想要帮助他,过了两天、三天,觉得“这个人这么难教”,就不教了。这都是会有可能的事情。
今天刚刚学,“这个法好,世界上最好!”过一两年以后,他又听到一个法师讲,“这个法才是最好!”意思是说,这个法最好,另外一个法、其他的法就不如,就不好。这个起心都是错误的。就比如一个小孩吃东西,喝奶啊,吃米粉啊,吃面啊,吃面包馒头啊,在各个时期吃的都是让我们身体长大的,都是需要的,都是佛法。不能说这个馒头就是最好的,或者米饭就最好,面条就最好。前面我们所学的东西,也都是长养、滋养我们法身慧命所必需的。如果我们去对立说,我今天吃的这个面包是最好吃的,我过去吃的米饭、面条全部都是错误的,那这个假设怎么能成立呢?那都不对的,这个只是我们今天的一种感觉。但是我们学佛法就常常落入这样的断见、常见,然后就一直否定自己:我学错了,学不好,最后自己信心越来越没了。
这些都是我们的问题,就是不能真正认识到我们自己生命中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如何来获得,我们如何来拥有,我们如何来巩固。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肯定是患得患失的。我们听到一堂课,一堂法,都非常容易拿我们今天的心得来怀疑过去自己在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不足,非常容易这么去分别。然后到了明天你又想,昨天那样的想法也不对。到了后天你又想,昨天那个也不怎么样。人都是这样,很奇怪的,一直来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和合理性。
我们怎么样来认识生命的本性,认识到我们自己的本心?只能向内用功,莫向外求。人的才能、人的技术、人的学问都属于世间法的范畴、世间法的一部分。我们生命潜能的开发,我们的觉悟、我们的智慧,是不共世间法的。就是说,再多的知识、再多的学问、再大的能力,都不能开发智慧。用得好,它对我们人的觉悟,对智慧的开发是有用的;用不好,它起反作用,刚好成了我们心所缘的一个对象,心所缘的一个境界。
反过来说,我们体悟了无我,超越了种种事物的生住灭相,我们能够把握诸法都是仗因托缘这样一种和合的假象,既然仗因托缘,那么它就是假象;所谓假象,就是不真实的。不真实,这种境界就是能够改变的,能够过去的。那么,不好的就让它改变,变成好的;好的我们就能够仗因托缘,让它一直持续,并且好上加好。这是我们生命所要去着力的地方。
如果我们不会、不能在这些方面去着力,那么我们就非常容易让自己生命在现实世界的边缘上存在。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会认为说,现实社会、现实缘起,这个世界众生共业所感,我也没有办法来改变这个世界,我又不想去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我又不能说我不活,那我怎么活呢?算了,我也不能跟你们大家混在一起,我站在最边缘的地方去,所以你就活在这个世界最边缘。不知不觉,人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种心态。
在一个团体当中也是一样。慢慢慢慢,自己认为说:别人不重视我,自己好像边缘化了。其实没有那一回事。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被边缘化了?说明你自己缺乏主人翁意识,或者说自己的主人翁意识在退化,才会有这样一种思想。就比如说我们是中国人,你不会怀疑说“我不是中国人”,哪一个人会怀疑我们不是中国人呢?我们学佛法也是一样,你住在一个道场也是一样,你本身就是这个道场的一员了,但你一直不相信,一直在怀疑,所以法就学不进去。从此以后你会引发很多很多问题,都是因为这些,你的正见出了问题。你的正见要是出问题,那么你的念头、正念也出问题,正知也出问题,正行也出问题,一切都出问题。所以,我们要远离颠倒梦想,要让我们的心走到正路上,要走到心的这个轨道上。
我们人的心念念持续不断,真如法性是如如不动的,它是超越生灭的,无为法是超越生灭的,我们的心念——有为法,是念念在生灭。念念生灭,伴随着自己,伴随着自己的一生,伴随自己的生生世世。我们的心这样念念相续,但是我们往往是忘失本心。忘失本心的话就会造成舍本逐末、舍近求远。舍近求远就是说,总觉得不容易得到的才是好的。那什么东西不容易得到呢?最远最远的东西不容易得到,这个东西在喜马拉雅山最高峰,或者在大海最深的地方,不容易得到,认为这个最好,这个就是舍近求远的标志。舍本逐末,就是认为外在的成就才是实在的,内心的成就不实在,所以就不会非常重视在自己内心上去观照和做功夫。这样的话,我们向外追求,怎么能够解决我们内心的问题呢?不可能的事情!
有些人认为说:“现在因缘还不到,我还不需要去好好去修行;因缘到了,那我好好去用功,好好去努力。”这个也是错误的。哪里说有人建了一个非常好的环境,一个非常殊胜的修道场所,最后请你来,“某某,请你到这里来修行。”这有可能的事情吗?没有可能的事情。你还等待什么,没有什么等待不等待,都是念念相续。我们修道的人、用功的人,绝对不能说,哎呀,我还要等待,还有什么期望,期待以后怎么样,谁再给我教什么东西,谁给我们讲什么东西……实际上这些都是一种梦想,都是一种颠倒梦想,都是不知道佛法的知见是在自己内心上面用功。
我们的种种幻想、种种梦想,是造成我们无法安住当下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实际上,大部分的人、绝大部分的人,所追求的外在上的一些成就——刚才我谈到的舍本逐末、舍近求远,这一些梦幻泡影的境界、海市蜃楼的境界——就是我们生命状态的扭曲。如果我们生命状态没有扭曲,非常正常、非常健康、非常有判断力,有慧就有判断力,就知道怎么办,此时此刻、当下就知道怎么办,而不是说期望以后再过几年怎么样,那就不是一种判断力。有判断力,时时刻刻都知道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都非常清楚。
所以,我们要去做的东西,我们要去追求的东西,我们要去安住的东西,是我们生命本质上面真正需要的东西,而不是那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追求不切合实际的东西,最后就会造成远离大众、远离师法友的因缘。就是你跟大家在一起,但是你另外想去得到一个什么东西,大家都没有的;去得一个什么,比大家都要高一点的。这种念头就会造成你不能安住,就会造成你远离师法友,就会造成对佛法的体会越来越遥远,而不是越来越接近佛法。就是用心用错了。
我们要安住当下,能够安住当下,需要安住当下。但是不等于说我们要安住当下就能够安住,对不对?我刚才讲,舍本逐末、舍近求远不能安住,但不等于说我想安住就能安住,这也不能画等号。我们为什么不能安住呢?就是有种种幻相,如梦幻泡影的这些幻相。我们不能通达人无我、法无我,所以不能消除这些幻相。因为不能消除,我们会把这些如梦幻泡影的形相信以为真,认为是真实的,认为这就是我们所要追求的、所要拥有的。这样,我们就无法解脱。
所以,我们信佛,我们修行,我们用功,这一切都是要认识我们的本心,认识我们本心所创建的种种幻相,然后来净化我们的本心,而不是说停留在对佛法种种内涵、法相名词、意义假设的这些观念上。你说佛法讲得多好,多美妙,等等,那么你没有做到,它都是一种假设了。你只有真正去用它,才会变成自己的东西。当然不等于说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假设也是有意义的,但只有我们真正去使用它,用到我们的当下,它才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没有真正去用这些法,那所有的经文都是一种假设。甚至学得越久,你的假设越多,你的问号也就越多,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我们一直来串习那些不正确的知见,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让我们内心瘫痪。所谓瘫痪,就不能起正常反应,绝对不能起正常反应。犹如我们身体瘫痪不能走路,内心瘫痪,心不能正常运转。只有不断去熏习这些正确的,为什么叫如理思维呢?它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如果不如理、不如法,那我们的思维绝对出问题。现在大部分人为什么烦恼,不能安住呢?他就认为这个假象之身(是真实的),所以他就在这个假象上面去计较、去比较、去分辨,追求外在的成就。
有些人认为说:“我很忙,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不够,十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十五个小时、十六个小时都要工作,我今天工作完了我才来修行、才来用功,最好我这个功课半个小时,或者是十五分钟就可以。”实际上都是很颠倒,把我们自己的修行用功、学佛法这个根本的事认为说,要把今天事做完了以后再来修行,就是把修行跟做事对立。反过来说,修行才是我们的正事,现在所从事的职业、工作只是我们活在这个世间上必须的一个要求,不是正事。本末倒置就这样,就是这样颠倒了。
很多在家的居士都认为说,我只要持之以恒,白天做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功课就可以了,我要有空才来到庙里,如果没有空就向佛菩萨请假。这个心态都不是真正有法的一种心态、一个表现。如果我们真正得到了法义,真正理解了无我的精神,不是让我们不去做事,反而要饶益有情,要做更多的事。就不会说:“要等我工作完了以后,我事情忙完了以后,我再来修行、再来用功。”这种状况有时候在我们寺庙里也会发生,就是把做事和修行对立起来了,说现在忙,忙不过来,修行放一边。非常容易会这样。又有些人会认为,“修行才是最重要的,做事是第二位的。”都是会有可能会发生的偏差。
做事本身就是在实践菩提心、大悲心,也是最高的佛法;念经、念咒、礼佛,本身也是修行的一种方法、法门,它远离外在的一些境界,让人能够更加清楚认清自己的本心和自己的心相,那才是对的。如果不是这么来思维,你看到别人那么忙,就会觉得别人做的一些事情都没有意义,都是世间法。反过来,别人成就了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用功的时候,我们又无法真正洞察到自己的心相,反而在起烦恼。我们在起什么烦恼呢?我们在起对别人观过的烦恼。但是我们还不会认为自己在观过,反而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别人是错误的。这样的话,一天到晚都不会感到很喜悦、很欢乐,只是不断串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断串习对对方观过的一种心态。这些都是我们知见上的问题,都是没有通达无我的一种表现。
无我是能够用到一切处的,用到所有的地方。心法也好,心所法也好,色法也好,不相应行法也好,无为法也好,都是一样,最后都是汇归到无我,都是要汇归到我们的心,都是汇归到心跟相的问题——我们的本性和诸法的差别相之间的问题。
(本文为2009年5月30日学诚法师在北京龙泉寺对僧俗二众的开示,由义工根据录音整理,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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