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色法的定义。“色法者,识之所依、所缘,乃五根五境质碍之色,亦名有对色,以能所造八法而成,乃十有色也。 无对色,即法处色也。”
“色法”分成两种:一种是有对色,一种是无对色。
什么叫作“有对色”呢?“识之所依”、“识之所缘”,所依跟所缘境——五根、五境。五根、五境都是有质碍的,所以名为“有对色”。
物质彼此之间都是有质碍的。所谓“有质碍”,就是会互相障碍。互相障碍,任何一个物质法,它都有一定的空间。比如说你这个人坐在这个座位上,别人就不能坐;你这部车停在这个车位,别人的车就不能停。它就具有这种排他性,互相会妨碍,互相会障碍,互相会有影响。比如在高速公路上停了一部车子不开,这样的话别人的车就会受到影响,影响到车辆流行的速度。
“有对”又有三种,分成三种:一种是“障碍有对”;第二种是“境界有对”;第三种是“所缘有对”。
什么叫作“障碍有对”呢?由“极微”所构成的五根、五境。眼耳鼻舌身是根,色声香味触是境,这十个色法互相障碍,不可以同时在一个处所存在,就叫作“障碍有对”。
“境界有对”,六根、六识,以及这些心所法,它们所缘的境界各个不同,不能缘其他的境界。比如说眼——眼识、眼根,以及同眼识所相应的心所,它只能缘色境,不能缘声境、香境。就是说,我们的识、我们的根也会受到境界的局限,被外境所局限。
这就是外境对人的关系和影响。比如人,白天看得到,晚上就看不到;但一只猫就不同,它晚上看得更清楚;而鱼在水里看得见,在陆地上就看不到;人在陆地上能够看到东西,在水里就看不清楚、就看不到。同样一个境界,虽然都是色法,但对我们的根、识、心所,影响都是很大的。这个就叫作“境界有对”。
第三种,“所缘有对”。“所缘有对”的只是六识以及它的心所,就不包括这些根,它缘自己所缘的法。
“境界有对”和“所缘有对”,指的都是六境——色、声、香、味、触、法,那么如何来区分“所缘有对”和“境界有对”呢?
“境界有对”指的是我们识通过根去缘它,就是“随缘”了,我们常常讲随缘,去缘这种境。“所缘有对”就是我们要刻意去缘它,就是我们一般所讲的“攀缘”。所以“境界有对”和“所缘有对”虽然指的都是六境,但是从我们的识来讲,从我们的心所来讲,它是不同的。境界,比如我们眼睛看到,也可能看到一张桌子,也可能看到一张椅子,也有可能看到前面一个人,也有可能看到前面一根木头,一堆石头,都是有可能的,境界是非常广泛的。那“所缘有对”呢,就是我们自己刻意要去缘它,我们特别地用心去缘它,这样一种所缘的境和前面这种“境界有对”就有区分了。
法相唯识以及部派佛教里边的“有部”对这些色法都非常重视,《百法》里边有十一个色法。为什么说色法跟我们的修行有关系?为什么说色法是“法”?法具有运载的作用,我们说“大乘”,它有“运载”的作用,“大乘百法”。色法也是法,它也具有运载的作用。但世间的物质没有运载的功能,它只是被运载。一堆木头、一堆石头、一堆沙子,我们要用车去拉它。那为什么佛教里谈这个色法就有运载的功能呢?这里边都有很深的道理在里头。我们后面还会再仔细谈,今天我只是简单地这么提一下:色法也是法。
我们通常不会认为色法是法,不会这么去认为。不会认为这些外在的事物,桌椅板凳啊,这些色法跟我们的修行、我们的用功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实际上,它不仅跟我们的修行有非常紧密的联系,跟我们的学习,跟我们的生活,跟我们的工作都有紧密的联系。
色法既可以分成有对色,又可以分成无对色;又可以分成显色,又可以分成形色。“显色”就是颜色,“形色”就是形状——大小方圆,显色——青黄赤白等等。我们后面还会详细谈。
比如我们这个讲堂,多高、多宽、多长,它有比例的。我们这个讲堂20米长、10米宽、4米高,这样就很恰当、很好用;反过来,比如说10米宽、4米长、20米高,那这个空间对人来讲就不实用,人也不会这么来盖房子,是不是?但是如果我们在大寮里边起了一个灶,灶有烟囱,烟囱就是要很高、很细长,这个空间就有关系。在我们房间里面也是一样,桌子、椅子,多长、多宽、多高,什么形状,圆的、长方形的,它的关系就很大。
那么颜色更是如此。我们穿的服装,建筑的材料,甚至我们的交通工具,汽车,颜色的搭配都是很讲究的,都是很深的学问。有些人喜欢黑色的,有些人喜欢白色的,不一样。礼品的包装盒、包装袋等等,也都是很讲究这些颜色,也很讲究这些形状。乃至整个城市、园林、盆栽等,所有的一切都是跟色法有关系的。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也是一个色法。比如我们排队、排班,走得整齐不整齐,大家走得速度很匀称,你故意走得很慢,就会给别人造成影响;你故意站那里不走,对别人也会有影响;或者说你自己一个人跑得特别快,对别人也会有影响,都会影响到人的心态。那么你怎么来处理,把它处理圆满,把它处理协调了、匀称了、合适了,那我们的内心就觉得非常平稳,就不会有障碍。外面做不好,内心就会有障碍,大家看了就起烦恼。这就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有碍”,既是外在的有碍,实际上对我们内心来讲也是有碍。我们内心只有观察到这个东西跟那个东西有碍,这个人跟那个人有碍,你才知道怎么去处理。你如果不知道的话,就很难去处理,很难去做协调关系、化解矛盾的这种工作。所以心法、色法,都是紧密相连的。
我们一个国家各个区域的划分,省、市、县、乡镇;我们一个寺庙里面各个功能区的布局;乃至我们这个讲堂里、教室里的座位排列,这些都是能够代表法的。但是我们不会认为这个有什么法,觉得反正过得去就可以了。“拜佛,我自己有个地方拜就可以了;过堂,我自己有个碗,有饭吃就可以。”就不会去管那么多,不会认为这些事跟别人、跟大家有联系。
世间上没有这样一套学问说这些东西跟我们用功、修行、办道有关系,没有这样一套学问来教我们。但是佛教里边,法相唯识,有一套这样的学问,告诉我们,这些东西与我们的用功都有关系。比如我们昨天直播比较好,大家在电脑前面看到了就欢喜;播不出来,卡壳了,大家就起烦恼。你说有没有关系?关系都是很大的。这都是一种声音么,影响人的心态。声音也是色法,色、声、香、味、触,对人都是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我们出家人、修道的人,怎么来对待这些问题?我们不能认为这不是一个问题。不是说,山上现在没有水了,水比较缺乏,那我们大家找一点水,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节约用水只是我们节约的一种观念。这跟法怎么相连?不是说我少用一点水就生长了很多很多福报,你多用了一点水就浪费了福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情。
唯识告诉我们色法的分类,首先就从根上、识上来判断、界定。眼睛所对的境、耳朵所对的境、鼻子所对的境、舌头所对的境、身体所对的境,五根缘五境,这样就很好区分,再多的物质都可以统摄到这五种当中。这五种里面再分类:分成障碍有对、境界有对、所缘有对。这三种有对是告诉我们应该如何来认识、区分色法、物质,也就是我们的物质观,就是我们对这些物质、色法,是持一种什么观念,是持一种什么态度,不是很简单的说“色法是空”就可以。法相唯识恰恰是通过分析的方法来达到它的空,不是让我们去悟到最高第一义谛,从本质上面来谈这个法。
从本质上面来谈这个法,就是“无我”,一切法无我,本论第一句话。那什么无我?九十四个有为法都是无我。九十四个有为法是生灭法,六个无为法是不生灭法。不生不灭就是涅槃,那有生灭就是生死,生死和涅槃的区别就在这里。不生,没有生,当然就没有灭了,就不生不灭了;有生就会有灭。
这个生灭都是从我们人的心里来讲的,从心理上来分析的。我们心缘到一个境界,一起心动念,它就生灭。看到好看的我们就想看,听到好听的我们就想听,这个就是生灭。那么不生灭就是说,我们无论什么境界都能够用般若智慧去观照,用无我来观照,在我们内心当中就不会有这种生灭动静的差异。我们人内心的这种落差、反差是很大的,内心的动荡是很大的。所有落差、动荡、起伏、不平静,所有这一切都是生灭法。你感觉到痛苦或感受到快乐,一样,都是生灭法,都是有为法。
我们在色法的境界上来用功,来观察、观照它的不生不灭,这个是比较容易的;在心法上,更难以琢磨。比如我们说有惭愧心,那怎么叫有惭愧心呢?你怎么样把握你一直有惭愧心?这是把握不住的事情,就很难缘。信心,怎么来把握?很难把握。比如,自己生病了,高血压,必须吃这个药片。医生说我们这种高血压、糖尿病必须要吃这种药,大家也吃这个药,那么你对这种药就会有信心。你一看,时间一到,你就会吃,不吃就不行了,血压就上去,糖尿病指数就上去,就影响到人的健康。那么这个药片就是我们信心所缘的一个对象,一到时间你就会想起自己要吃药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个药的话,虽然我们也知道说自己得了这种病要吃什么药,但就很难专注,很难肯定说这种药对自己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有多大的帮助,所以它需要外在的一个色法。正法的时候都没有像,到像法的时候才有佛像,以便于我们培养信心,就是这样的一些道理。
我们如何发长远心,如何用佛教告诉我们的起心动念的方法,保持一种佛教告诉我们应有的心态,这是世亲菩萨造论的一个根本意趣。
一部论,我们把它当成一个教材来研究;或者说我们把它当成佛法来修持,是不同的。如果我们只是把它当成教材来研究,那我们就是研究理论;如果我们把它作为一个思惟修的教材,那情况就不同。
那么“思惟修”,我们怎么修呢?比如我们念佛,念佛跟思惟修有什么关系?念佛实际上也是一种声音——“阿弥陀佛”,有这个声音,我们心、心所,就比较容易安住到这个佛号的声音上。念佛的时候,你要把四个字完全作为自己所缘的境,困难都很大,都不会分明。你念念念,念十分钟、半个小时,都乱了,都忘记掉了,人都走神,都念不下去。我们最多只能记住一个字,记住“阿”字,它就不会忘。“阿”,只能记住一个字,再多一个字我们都记不了,就念乱了。所以你只要记第一个字,自然后面三个字你就记住了,你肯定能记住。这就是我们用心的一个方法。
比如念经,你念一念就念乱了,念一念,念不下去,你就起妄想,心不知跑哪里去了。那怎么办呢?你只要把每个字都念出声,每个字的读音都正确,自然而然就专注。就是你把每个字都念好了,这个经文就念好了。实际上,我们对经文熟悉了,或者会背诵了,念的时候,这个心根本都不住在这个音声上,也不住在这个文字上,只是一种习惯的行为。我们一看,这些字都很熟悉,看一下都可以看好几行,实际上我们心意没有住在这个文字和声音的境界上,这个法就不能入心;不能入心,就没办法来训练我们的心智,训练不了。念越久就越烦恼,念一段时间就念不下去,包括做功课也是一样。
学教理、学佛法,不是学哲学。现在很多人学得有问题,不会学,所以他学佛法,学来学去最后变成学哲学了。学哲学呢,一般人头脑都不够,学来学去学得自相矛盾。这里这么讲,那里那么讲;这个宗派这么说,哪个宗派那么讲,最后无法融会贯通。最后,经读得越多,困惑越大,最后就学不下去,就是不能真正去用法。
佛法是在宇宙万法上去体现,但是它不在宇宙万法的本身。比如桌子、椅子,本身就是木头,但是我们怎么去用心,就有很大的关系。就是,我们怎么来认识它,我们怎么来分析它,关系就很大。
我们能够认识到这个法本身的体性,那么就变成法性;我们能够认识到这个法的表相,那我们就能够处理好缘起的关系。缘起性空,有为法、无为法,都是能够从这方面来认识的。法性不是一句口号,你说是法性就是法性。不是说我们死了以后才能证法性,我们活着都不能证法性,死了以后怎么能够证法性?死后谁知道你能不能证法性?法性不是那么来理解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法性就是不生不灭,有为法有生灭——生灭法和不生灭法的一种关系。
那我们怎么能够洞察到事物生灭的状态,然后从这个生灭的状态中来体会它的不生不灭相?如果我们生灭相都观察不到、观察不清楚,不生不灭是很难的。
什么叫作有余涅槃?什么叫作无余涅槃?有余涅槃,我们身体还在;无余涅槃,灰身泯智,也就是身体都不要、身体都不存在。所以有余涅槃,我们现生就能够证到涅槃,所以小乘里面叫做有余依涅槃,他身体还存在。有余依涅槃就是说他能够观察到、证到、悟到不生不灭相,就是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五欲八风,所有的一切不动心,这个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们周围,哪个法师说一下,我们就受不了;哪位法师表扬一下,我们就洋洋得意,要一切都不动心是很不容易的事。如果有人把你的手给砍掉一只,看看你受得了受不了?你肯定受不了。
在庙里边,一年也好,二年也好,三年也好,四年、五年也好,甚至十年八年也好,没有真正在我们内心上下功夫,是很难体会到佛法的;没有在师友同行身上发现长处,我们很难进步,绝对很难进步。为什么这么讲呢?道理也很简单。我们没有在内心上面真正下过功夫,那你看到外在的人都是有过失的,都是有问题的。你跟自己一起修道用功的人都观察出那么多过失,换一个环境,那你过失就更多了, 罪过就更多了,就不计其数了。
只有我们培养成、保持、拥有这种虚心好学的心,向别人学的心,敬畏佛菩萨、同行善友,(才能进步)。我们常常认为,要向别人学,好像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学”的范围是很广的。我们听别人说话,学几十年都不容易学好,即便我们天天练《广论》里面的听闻轨理、讲说轨理,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听别人说话,比如我们听一个法师说话,要知道这个话里边的意思是什么,他要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第二,你要给众生说法,或者说你在小组里面研讨,你要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你如果不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那你怎么去给他说法?就说不了。
首先,我们有那种耐心去听别人说话,这个都很不容易培养。我们常常就是自己内心里边的垃圾愿意加给别人,就是喜欢别人听我们讲,不愿意真正很耐心去听别人讲,这就是很大的一个毛病。你不听别人讲,你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想的?肯定搞不清楚。那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用功的点。我们会认为听别人说话很浪费时间,当然不是说你一天都要去听别人说话,但是里面有一个比例,有一个度的问题,有一个怎样进退的标准。至少,别人跟我们说话,别人来找我们,我们来怎么应对?我们怎样来因应?我们保持一个什么心态?这都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不会认为这个同学身上有什么法,或者这个法师身上有什么法,这完全都是很荒谬的说法。法不法是在人的心里,不是在外相上。
所以,我们在道场里面呆久了,很多业障都会起来。就是自己的业障,自己的非理作意,自己的一些情绪、一些烦恼在起作用。有烦恼,就造业了,你就这样子看别人。这种心态不对,这种心念不对,所以你接受的信息都变成负面了,假的东西你认为是假的,真的东西你也会变成假的。
学佛法刚好相反,世间法、世俗法、有为法,要变成为出世间法,变成无为法,刚好就是这样的一念之差,让我们来转心,恰恰就是我们要转的地方,转心的地方。
比如说,我们一个同学生病了,或者迷路了。生病了,另一个同学到医院去看他;或者迷路了,你给他打个电话,他马上感恩戴德,几个月几年都不忘记,他说这个同学对我很好,他生病了他来看我。从这个小事反映出另一个问题:哎呀,其他同学都不来看我,肯定对我不关心。不能这样划等号了,不能说你来看我就关心,没有来看我就不关心,但是我们通常就是这样子推理,这个推理的很多结果都是莫名其妙的。这种都是世间上的一种心态,世间上认为说人应该怎么相处。
过去在广化寺的时候,有一个学生生病了,住在医院里。他天天想:今天谁会来看我,明天谁会来看我,后天谁来看我,天天就在想这个事。然后他就记住谁没有来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专门记这些东西,这还了得?
实际上,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很多都是如此,就是我们用心的时候都用在错的(地方),就错用心。我们都用在一些鸡毛蒜皮,用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去了,没有真正用到正道,所缘境不明确、境界不明确。自己要做什么常常提不起心力,我们所要对的境界是什么,常常忘记掉。所以我觉得我们不仅要写善行日记,还要写观心日记,每天怎么来观察自己的心相,这个更重要。
比如我们人,五蕴和合,色、受、想、行、识。色无常,受也无常,想也无常,行更是无常,识也是无常。五蕴每一蕴都是无常,它是五蕴和合,所以名为无我。法也是一样,众缘和合。问题就是,我们看到、想到这些问题、这些概念的时候,我们不会相信说是无常,它是无我,我们把它认为是有我,我们认为它是常,所以很多问题就来了,很多烦恼就来了,都是这样子引起的。没有认识到诸法都是仗因托缘而有,都是因缘所生,法性是不生不灭的。
一个人从生到死,我们怎么来认识它?你认为说从生到死,就是从出生到死亡,从出生走向死亡,那这个认识就比较消极。那么我认为说我们从出生走到永生,永远生,那这个人就是非常健康,非常积极。人生命的状态是连续不断的存在,不是从出生走到死亡,那还得了!从摇篮里走到坟墓里,那这个人生有什么意思?这本身不是我们佛教的观点。你要永生,那你怎么办?你不作为、不努力,怎么办?那你还活不活呢?活也要活,不活也要活,看你怎么活。那这个就要用法,用法来活,活得才有意思;用法来活,才能够解决问题。
佛教的信仰都是培养我们内心一种光明的心态。什么叫做“百法明门论”?就是培养内心光明的心态。内心打开了,内心的智慧之门打开了,光明的心态有了,无明就被去除了。如果我们光明的心态没有培养起来,那我们内心就是黑暗的状态,就是无明的状态,就是莫名其妙的、无可奈何的一种状态。这样的话,我们就会迷茫,我们就找不到答案。因为我们找不到答案,所以天天去找答案。实际上人生是没有答案的,它连续不断地存在,有什么答案呢?就看我们怎么存在,就看我们怎么活。如果我们一定要去找人生最后是一个什么,就犹如我们画画一样,要找出一个什么图画来,比如找出我们大雄宝殿的这个蓝图出来,那怎么能够找得出来呢?它不生不灭,心包太虚,量周沙界,整个山河大地、宇宙万有,所有的一切都包括进去了。
我们不能天天说“我们要死了”,《广论》里面讲“念死无常”的目的是要来策发我们对时间的珍惜,而不是说我要死了,其它的都放一边。恰恰是从反面来说明我们生命的状态是无常的。无常,跟《百法明门论》第一句话的宗旨“一切法无我”是相吻合的。无常,不仅仅说死亡才叫无常,我们心念的变化本身就是无常。前一念灭,后一念生,这个本身就叫做无常。我们人今天这么想,明天那么想,就是无常。那么“念死无常”的目的就是作为我们修行用功办道的一种助缘、一种动力。就是我们要这么去作意,我们才会有动力;如果我们没这么去作意,我们动力就不强。而不是说把死亡作为我们所要追求的一个目标,那这还得了!死亡不是我们要追求的一个目标,它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存在的状态,有生必有死,就是一种状态。死了以后不等于没有,如果死了以后没有,那我们不用修行了,修行干什么?
所以我们对这些法相名词,对佛教里面经论的文义都要非常认真去领会,才能够悟入诸法的真实相。什么叫做随文作观?随文作观和随文作解是不一样的。随文作解就是你随着文字来理解,随文作观就是你随着文里边的义来修观。我们用法是随文义来观察、来观照、来修观,“观”跟“解”只是一字之差。无论在印度也好,在我们中国也好,在汉地也好,在藏地也好,都非常注重奢摩他、毗钵舍那,就是培养我们一种观的力量。讲来讲去就讲这种功夫。
我们说一切众生平等,我们说要恒顺众生。那什么叫做恒顺众生呢,什么叫随顺众生呢?这里边就有很深的道理。但是我们通常会跑到两边,就是说,众生、大家,怎么样反正都可以,这就是恒顺众生;还有一种就是说,你们大家必须要照我这样说去做,这叫恒顺众生。实际上,这两种对恒顺众生的理解,都是有偏颇的。
佛法为什么要分五乘法?人天乘、声闻、缘觉、菩萨乘,这个人需要根基够了,可以行菩萨道,才能够告诉他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有些人只适合修声闻乘、修缘觉乘;有些人就适合修人天乘。也就是说,无论修人天乘也好,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也好,你都要能够随喜赞叹,你都能够随顺众生,给他讲这个法。他做好事,你说升天也好,总比下地狱要好;那当菩萨更好;当菩萨当不了,那当声闻也可以。这就是随众生不同的根基去开导,而不是说我们这个狗皮膏药非要强卖给你,那人家接受不了,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样的话,别人听不进去,我们讲得也没有味道。时间长了都造违缘,你觉得“你也不认真学,那我们讲课的人也带动不了,没有这个心力去带动。”“我们这么好的法你不好好学!”这都是有问题的。
你手上有一本《百法明门论》,不等于说你就懂了,你全部看得懂,不一定内心里面就有法;你手上有一本《法华经》,你弄得很熟,不一定内心就有这种境界;你《广论》学了很多遍,不等于说你内心有这种境界,另一回事情。内心有这种境界,内心有这种经验,跟你有学过,跟你的理解,跟你有这本书,是两回事情。
所以我们要能够认识到哪一类众生需要了脱生死,那么就告诉他了脱生死;哪一类众生要广修六度万行,那么我们就告诉他怎么样去广行六度万行。这样才不会造成对我执法执的一种坚强和扩大。你要强加给别人,结果你增加法执,他也增加法执;自己增加我执,他也增加我执。这是肯定的。
我们自己用功的一个过程中,应该从人天乘、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这样来进步。这才是一个对的方法,我们修行心路历程的一个状态。如果我们刚刚开始劲头很足,要广度众生,要如何如何,最后我们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掉了。要像雷锋一样,至少是助人为乐,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这样一件事情,这个境界,内心的这种状态,我们都很难培养起来。实际上,我们都是在退化,就是从菩萨到二乘,最后到天人,事实上是在退化当中。所谓在退化,就是在退步,不是在进步。为什么呢?就是我们不懂得用心,不懂得这种精神信仰上面的追求,究竟我们应该怎么做。所以不是说学佛时间越长,自己的功夫就越多,没有那回事。
所有的一切都在人内心的力量,心的力量也是法的力量,法的力量就是三宝的力量,都是在人心念上面的转变。八正道,为什么正见是第一位?如果人的知见有问题,那一切都会有问题的。正见有问题,心里就会有障碍,绝对有障碍。你内心障碍大,那么你的心量就小;心量小,你就不能容人,不能容事。你心里障碍小,那么你的心量就大;心量大,你就能够包容一切,你的我执、法执就轻。这些都是有关系的。
为什么要解决这种障碍呢?心法障碍、色法障碍。有对、质碍,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我们应该怎么来对待。这些问题对我们修道来讲都有很大的一种关联,很大的一种关系。
无常观、无我观,是一个最积极的心态及行动的动力,而不是一种消极、被动的状态:反正时间到了就无常,春夏秋冬就无常,白天黑夜就是无常。这个谁不知道呢?讲这个是没有意义的,一般的农民都知道。到什么时候种什么庄稼,什么时候种花生,什么时候种大豆,什么时候种水稻,他比我们都清楚。你还跟他讲这个道理,这谁不知道?根本不用讲,这些农民更清楚,几号种什么,都一清二楚。无常、无我,是我们对宇宙万法的观察,(这样去观察),才能够不迷茫,不会受它所局限,不会受它障碍。
那么外在的色法、色性,和我们内心当中的一个状态,怎么样来了解、辨别清楚?一个外在的,一个我们内心的。那么这个,一个是正见上面的解决;第二个,作意也很关键——触、作意、受、想、思。
作意,所谓作意,作动于意,就是你特别要去注意。你要去注意这个问题,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比如,我们从德尘居走到云水堂,我们走上去可以有几条路;有多少棵树;有哪些形色;会有哪些建筑物,会有哪些物品;我们自己的寮房里住了几个人,有些什么东西;我们庙里面一天到晚做些什么事,自己要做些什么事情……是不是都能够了解得清清楚楚?
你说:我去了解这些干什么,这跟修行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是说明我们对万法关心不关心。万法、众生,众生跟依报环境都是相联系的。要度众生,你没有房子,他怎么住呢?你没有讲堂,他怎么听经呢?你没有斋堂,他怎么吃饭呢?你没有菜、没有米,那怎么办呢?这些都是我们要度众生所缘的境界,这些本身都是法。度众生,不是说你们坐在下面,我在这里讲才是度众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这都是有联系的,所有这些都是有关联的。我们有没有这种发心,对万法的一种关怀,对万法的一种关注,对万法的一种慈悲,这个就是大慈悲心。你只有一直去串习,一直去观照,才会有这种力量,不然是不可能的,你烦都烦死了。
我们通常认为这些都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修行、用功、学佛,不管那套。实际上我们功夫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我们真正如果看到万法都无动于心,那也是很不简单的事情。比如晚上睡觉,房间里面有只老鼠,它一直在叫,那你心里肯定会很不耐烦。你要睡觉,它在那里动一下、那里爬一下,你肯定说:老鼠藏在什么地方?声音在哪里?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它赶走。这只老鼠在你房间里,影响到你的睡眠,那你就会去管。实际上,推而广之,如果别人的房间里有老鼠,你愿不愿意去帮忙?你可能说: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了上一天班,明天再说。
实际上,我们说的自利利他的心是很难培养的。我们在理论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是很难的,非常难非常难。这个就是理论和实践的差距,理论和现实的差距。你必须要去承认有差距,然后你才能够知道为什么会有差距,如何来缩短这种差距,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样才是有智慧的体现,才是通达缘起的一个表现,不是把缘起到处乱贴标签,“不善观缘起”,这不行,不能这么说。
(本文为2009年5月27日学诚法师在北京龙泉寺对僧俗二众的开示,由义工根据录音整理,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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