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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世界]《大乘百法明门论》第四讲

评论:0 来源:龙泉之声 作者:学诚法师

各位法师、各位同修:

今天我们讲《百法明门论》的第四讲,“何等一切法,云何为无我”,这两句。

“何等一切法,云何为无我。”一切法有多少?什么是一切法?为什么又是无我呢?

(由于)我们的习气、烦恼障、业障、我执、法执,种种的问题,所以不能通达缘起,不能通达诸法,不能知道、不能了解和把握与佛法相应的快乐。我们同佛法相应才有快乐可言,快乐不是外在能够找到的。比如说,有的人买了一件衣服感觉到很快乐,有些人买了一把钢笔觉得很快乐,有些人买了一部汽车感觉到很快乐,有些人买了一套房子感到很快乐,有些人到外面去旅行感觉到很快乐,等等。实际上,这些快乐都是外在的,外相给我们带来的。

外相给我们带来的快乐都是有形象的、有条件的生灭法,它同我们本心、本性、法性所体会到的快乐是不同的,只有同我们的法性光明相应,同最高的佛法相应,我们所得到的生命的喜悦和快乐,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离苦得乐”的意义。不是说这个庙有多大,这个佛像有多庄严,这些人多么用功,这些人做这些事情很了不起,我们看到很感动很感动,这种快乐就生起来了,感受生起来,痛苦就没有了;过几天快乐没有了,痛苦又生起来了,是不是?这都是人的一种情绪。就是说,这种场景、这种氛围在别的地方体会不到,刚好我们自己的习性又同这些外在的氛围相符合,那我们就产生一种快乐的感受,而不是真正我们内在体会到佛法所获得的快乐。

情绪的快乐都是生灭法,生灭法都是短暂的,都是很无常的,都是把握不住的。(佛法的)快乐是,让我们内心远离了障碍,内心消除了隔阂,内心没有束缚,内心对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对五欲六尘、八风都能超越,对顺境逆境都能够超越,才叫做解脱。

我们都是活在世间上的种种观念中,世间种种价值标准的评判体系中。实际上,这些快乐和痛苦的境界是共世间的。好多没有学佛的人来到我们寺里,觉得这些出家的法师很有修行,这些义工很有礼貌,这些人很好很善良等等,很多他也能够体会得出来。那这个只是我们对这些有形有相的人和事的一种印象,这种印象在我们心理当中留存之后给自己造成的一种感觉。但是我们来到山上之后,住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如果慢慢放弃了对佛法的追求,那痛苦就出来了,麻烦也就出来了。不是说住在这里就永远快乐,那不一定。你对佛法、对信仰没有坚定的皈依,没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追求,那人去求的都是一些外在的成就,追求的都是一种外在的喜悦,同我们的本心就越来越远。时间一长,外在的环境,外在的人事物都是无常的,都是会变化的。刚刚开始可能人少,大家觉得很寂寞;人多了,又觉得很嘈杂,是不是?都是人的一些观念问题。实际上是我们内在对自己的信仰,内在与佛法的相应,已经越来越离谱,而不是外在的什么人什么事影响了我们,妨碍了我们。所以我们出现的种种问题、困难,都是同烦恼相应的标志,而不是同佛法相应的标志。如果我们同佛法相应,自然而然这些问题就不存在。这是非常重要的。

不是说我们跑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的佛法我都学完了,没有东西可学了。很多人这样认为,居士啊,出家人也有这种观念。法都是在人的心里,你怎么能够知道呢?(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去了一个什么地方,把法都学完了?实际上我们对外在的东西都了解得非常非常不够,更不用说对人内心佛法的了解了,是非常困难的。

我们举一个例子来讲:我们的手,大家看一看。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五个指头五个名称;如果伸开,就是一个手掌;合起来,就是一个拳头。实际上就是一只手,但它有种种的说法,有种种的意义,也能够产生种种不同的作用。五个手指头是连在一起的;这只是一只左手,我们还有右手,还有脚,还有头,有耳朵,有鼻子……它们彼此是有关联的,谁也离不开谁,是一体的、是整体的——生命整体性的意义。我们如果体会不到,说这些指头为什么有长有短?有长有短才好看啊,如果五个指头一样长,反而很难看,你说对不对?脚指头、手的指头都一样,看起来更别扭。很多东西都是一种习惯,它这么长都是有它的道理的,你就不能去分到底谁长谁短。很难讲是长的好还是短的好,短有短的用处,长有长的用处,高有高的用处,矮有矮的用处,都有用处,都是生灭法,都是一种相。

那我们看这个相好不好,是我们的观念。这些相彼此之间究竟是互相帮助、互利互惠、互相促进,还是互相障碍、互相隔阂、互相远离,都是我们的心造成的。因为我们的心看到外在种种相,产生分别,产生种种非理作意。比如说我们看到一个人,自己会认为说,我的能力要比他强,我要比他能干,我比他聪明,实际上对方本身就没有这么认为说我要比你聪明,我要比你能干,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我们如果懂得“无我”,才知道我们人活在世上,在一个群体当中,再能干的人也需要别人来帮忙,需要更多的人帮忙,才能够成就更大的事业,而不是说一个事业只有我们一个人干就能干好,它更需要有更多的人,更有能力的人一起来帮忙,一起来帮助,一起来辅助。大家互相帮助,才能够把这个事情做好;和合,才能够把这个事情做好。如果观过,就是比较,就有分别,就有高低,就有你我,那都是世间法,那都不对,用心就不对,跟佛法的本意就相远离。

我们常常会把世间的这些思维模式带到佛门里面来。有时候,看到自己比不上别人,心里很难过,“哎呀,他这么用功,这么精进,为三宝做了这么多事情”,看了他心里难受。有时候,看到自己这么用功,别人不用功,自己也难受。自己天天都准时拜佛上殿,他老不去上殿,也难受。总之,一天到头都在难受,比别人好也难受,比别人差也难受。对方也是如此,他天天去劳动,看别人不去劳动,不去出坡,难受;别人干得比自己好也难受,自己比别人差也难受,总之就是痛苦。为什么那么多痛苦呢?这是因为跟佛法不相应,都是无明。如果你换一个角度,换一套思维的方法,那它完全就不一样了,就不是那回事,痛苦就没有了,问题就解决掉了。

唯识就是“三能变”:初能变,二能变,三能变。初能变,阿赖耶识;二能变,末那识;三能变,前六识。所谓“能变”是说,苦乐都是我们内心变化出来的。内心能够转变,再苦的境界,我们也能够把它转变成快乐的境界。

比如说你得了癌症,要开刀。开刀很难受,甚至有生命危险,但你知道说开刀切除肿瘤对自己生命有好处,就会心甘情愿去接受,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反过来说,你平时没有病的时候,谁拿一把刀砍你一下,你肯定不会接受,再给多少钱也不会接受。但你生病的时候,还要贴钱,还要找很高级的医生,还要很好的条件(去求人给你开刀)。这个就是你内心求不求的问题,你内心有求医生给你开刀,那没有钱也要去借钱、贷款,托亲朋好友,都愿意,就是有希求了。学佛法也是一样,没有希求,怎么能够得到快乐?不可能的事情!时间长了就都疲了,在庙里面就跟在社会上没什么两样,这是肯定的,人肯定是这种心态,就同佛法越来越远。

“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百法要告诉我们的都是这些内容,不是告诉我们一些结果,是告诉我们怎么观,怎么住,怎么出。入、住、出,就是怎么样进入这个观察的状态,怎么样一直保存这种观察的状态,最后怎么超越这种观察的状态,就是入、住、出,也就是生住灭,任何的法都有生、住、灭。如果掌握不了“入、住、灭”的话,有时候观过头了,一直在“住”相,就会产生种种幻觉。种种幻觉的出现,就是和现实世界脱节了。产生种种幻觉,就是你能够住,但是不能出,你出不来,最后就着魔,很多着魔的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谓心生种种法生,他转变不过来,就住在那里,就出了问题。有时候我们常常听到居士说这些情况。他眼睛一闭就看到什么人,眼睛一闭就看到什么佛菩萨,眼睛一闭看到什么事情,耳朵里面听见有什么声音,有什么人跟自己讲话,有什么佛菩萨告诉他什么,他就是住在这里,出不来,不知道怎么办。他没有观察到这些也是生住灭,所以他只会入、只会住、不会出。

佛法在我们的动静语默当中都是有的,“动静语默体安然”。不是说静才是佛法,动就不是佛法;也不是说动才是佛法,静就不是佛法;不是说话才是佛法,不说话就不是佛法;或者不说话才是佛法,说话就不是佛法……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动静语默里看我们怎么用心,才是有没有佛法的标志。有些人认为你一天喋喋不休,说那么多话,一点不寂静,都是在散乱,没有佛法;另外一边的人就说你这个自了汉,一天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有些人说你一天到头都是在承担,都是在做事,没有佛法;还有一些人说你在那里很懒惰,什么事情不管。互相埋怨,互相观过,都是这样的问题。

这些问题,实际上没有真正理解到什么是佛法,都是在相上、在名上互相对立。互相对立就是说,动的人就看不惯静的人,静的人就看不惯动的人;喜欢说话的人,看不惯不喜欢说话的人,不喜欢说话的人,也看不惯喜欢说话的人。就是反义词了。物以类聚,肯定是这么一回事。这样的话,就很难共住,很难和合。这些只有真正从我们内在的心境上面去体会,从佛法上面去体会,才会过得去,不然的话到处都会有障碍,到处都会有麻烦。时间长了,人的很多习性就出来了,很多问题就出来了,要转心转不过来,转变不了。

禅宗由“拈花微笑”的公案开始,一直传下来,一直到二十七祖、二十八祖,一直往下传。“拈花微笑”是一种境界,花是代表一种境界,微笑也是代表一种境界,是人内心深处的一种境界,无形无相,至高至圣,非常神圣的一种境界。我们供养佛菩萨都是香花供养,通过这些有形有相的(事物)来表达我们内心无形无相的思想境界。

当时佛陀拈花,迦叶微笑,别的人理解不了。犹如我们用这么多鲜花来供佛,插花的人知道什么花代表什么意思,但普通人就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送给什么人,什么花是什么样,什么花什么形状,有什么意义,这些也是代表了人的一种思想境界。反过来说,你只有去体会这种境界,它才是有意义的;如果你体会不了,意义就不大。

比如,在城市里,一个人生病了或有什么事,大家会送一些鲜花;在农村里就很少给人家送花,最多送一些馒头、牛奶之类的,你去送花他可能还骂:“到处都有,你送这个花有什么意思!”他体会不出花有什么意思,认为送一些实在的更好。但在城市里呢,你看病人,给他拿点馒头去,人家就会觉得这个人头脑有问题,是不是?那这就是一种思想境界的问题。你必须送给对方能够领纳的,对方要能够懂得它的意思,那事先你就要考虑清楚,如果考虑不清楚的话,那做事情就会很麻烦。

又比如石头,你说石头到处都有,那钻石、宝石是不是石头呢?它也是石头。宝石也是石头,钻石也是石头,实际上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都是矿物。那为什么人就喜欢钻石、宝石呢?这个稀罕,这个不容易找到。你说它有什么用呢?它哪有什么用。你说钻石有什么用?它一点用处也没有;宝石有什么用?它一点用处也没有。你说这一块石头能够值多少钱,那都是人给它附加上去的。至于它本身,跟石头的本质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什么不同。但是,人为什么会喜欢它?就是喜欢它的一种象征意义,喜欢它的一种神圣性,而不是在于它事物本身。你如果体会不了它的神圣性,就说明我们的心灵境界还没有达到那个层面。

佛法也是如此,只有我们真正能够体会到它的意义——这种意义是不会变化的,(我们的信仰才会坚定。)如果你经常变化,就说明说我们的人格、人性还不成熟,信仰才不坚定。就刚才所举的这个喻来讲,水晶啊,宝石啊,因为我们已经做了结论了,世间上的人也做了一个结论,说这个是大家都喜欢的,至于它有没有用处是另外一个问题,它是代表一种意义。佛法也是一样的,都是古往今来许许多多祖师大德们的一种证明——同佛法相应,我们才会有快乐;如果不同佛法相应,我们就没有快乐可言。

所以,我们怎么样来把握、转化外在的相和内心的观念,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没有这种转变、把握的能力,那我们学了佛法的名词,学得越多障碍就越大,就是我们不能消化。犹如我们吃了东西,你吃得越多,身体就会越沉重,就变成所有的法相名词在我们内心当中不能会通,自己在心里打架,这个法跟那个法打架,至少是吵架,那这就麻烦,不能融汇贯通,不能消归自性,不能圆融,不能产生观照力。

我们对任何一个法,从它的本性上来观察和它的形相上来观察是不同的。我们先从相上观察,再悟入到诸法的真实性,再悟入到诸法的空性,就比较容易。如果我们一下子从法性上面(去悟入),是很难的,非常容易进入到一个断灭空的状态。

百法中,前面的九十四个法,都是如梦幻泡影,都是有形有相的。把宇宙万法概括成九十四个有形有相的、说得清的(法),以便我们来学,以便我们来修。实际上,这些百法,也都是我们从凡夫到圣者的心路历程转变过程的需要,从有为法、生灭法,转到无为法、不生不灭法。后面的六个无为法就是不生不灭法。有为法也好,无为法也好,都是无我的,也就是从有为法的本身来体会它的无为法,从生灭法的本身来通达不生不灭法。

我们常常说,我们对哪位法师有信心,对哪一个法类有信心,那我们有没有信心,怎么来衡量呢?我们有(没有)信心,归根究底是看我们对佛法有没有信心。无论哪位法师,哪位善知识,他都是要引导我们皈信三宝,行持戒定慧。如果我们有信心,那我们内心就清净。信的本义就是“净心为信”,就是让我们内心清净。内心清净的特点就是没有执着,没有高低,没有你我他种种的障碍,没有对立。不是说我们对哪位法师、哪位大德、哪位菩萨有信心,所以我就比你高一等;另外一个人说,我对哪一尊佛、哪一尊菩萨有信心,所以我又比你高一等。实际上,用社会上的话来讲,你是搬出一尊菩萨来吓唬人,搬出一尊菩萨来压人,说我比你高。讲这种话本身就是没有信心的表现,都是不对的,都是一种邪见,一种烦恼。就比如说,我的老师是某某,你看多了不起;我的老师是哪个国王,是全世界最有学问的人……这都是自己在炫耀而已。只有你的学问真正比大家都高,别人才佩服你。如果你的学问不能比别人高,即使说你是哪一个大德、哪一个老师的门下,人家也不一定会认可,那是两回事!老师的成就是老师的成就,你的成就是你的成就,不是说你跟着什么老师,你就比别人高一等,没有那回事。只有说你跟着哪个老师,你的条件、你的标准要高一等,不是说你的成就要比人家高一等。人家一看你是某某老师的门下还这么差劲,那会有更加不同的看法。你如果没有讲还好,讲了更不好,还有反作用。但是我们就非常容易犯这种毛病,把善知识、大德的功德,当作我们自己的功德。这样的话,内心当中的慢心就不知不觉增长,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最后都成障碍,处处障碍。

我们入大乘佛法之门,就是要破我执、破法执。学百法也是如此,我执、法执不好破,所以百法来分析:“我”,五蕴和合;“法”,有哪些法,一样一样都是无我的,条分缕析。这样,我们就不会对外在的种种产生执着,进而对整个宇宙都会认为是如梦幻泡影的,是虚妄的,不是真实的。从我们的心里,从我们的身心,从山河大地,从整个宇宙,都觉得是虚妄的,不是真实的,它都是相,不是诸法的本性。我们破迷开悟,什么意思呢?就是从这里开始。我们迷于法相,迷于一切法的相,就从相上进行开导,让我们悟入到法性。我们悟入到法性之后,就不会迷于法相,这样我们才会清醒。

我们要离苦得乐,痛苦、快乐。你说聪明人更痛苦,还是糊涂人更痛苦?肯定聪明的人更痛苦,糊涂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痛苦不痛苦。一头猪,它吃了睡觉,他怎么痛苦?它就死时知道,说不行了。那聪明的人痛苦就很多,他天天脑筋想个不停,想得越多越痛苦,想一大堆,最后痛苦越来越多,系缚越来越严重。

聪明的人、清醒的人、头脑清楚的人,他遇到这么多痛苦,遇到这么多问题麻烦,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内心也没有那种力量去对待,但是他又很清楚,那会形成一个什么局面呢?就会搞成很孤独。尤其在现在这种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聪明,所以造成每一个人都很孤独。孤独再往下就迷茫。孤独就犹如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我一个人,我怎么活?那他就迷茫,迷茫就不安,觉得不安,没有安全感,就觉得不快乐。都是这样的一些问题,都是这种相状。

人孤独、不安、迷茫之后,又很聪明,那怎么办呢?他要去解决也解决不了,他就想出一个办法,怎么样来逃避责任,怎么样来推卸责任,最好这个事情不要搞到自己头上,然后大聪明就变成小聪明,就没有动力了,没有动力去做种种成就佛法、利益众生的事业,他顶多说,“好吧,你去干吧,我帮助你。”让他自己说“我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就不敢发这种心,没有这种勇气。遇到种种问题,遇到种种困难,他就过不去,麻烦得很,更不要说惊天动地。

比如我们讲课,讲一百次课,你能不能发愿一百次都来听?你不一定敢发这种愿,是不是?可能你明天遇到哪个人说帮忙做一个什么事情,或者说要去哪里,都是会有障碍,都是很难做到的。就是很小的一个事情,你要做到都是很不容易的。没有极强的愿力、极大的愿力,是做不到的。你要做这个事情,要真正把它办成,除非把它摆在自己生命的第一位,就犹如一日三餐,不吃不行;(或生病)不吃药不行;(修行),不学法不行,如果我们没有把佛法放到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是很难很难的。

我们常常说,“我们学佛,最后要成佛。”如果真正来了一个佛,对你说“好,我是佛。你愿意不愿意跟着走?”那你肯定不敢,你吓都吓跑了!实际上,我们的信心是很脆弱的,我们对佛的概念都是建立在一种假想当中的。实际上佛到底是什么?怎么成?(我们都不清楚)。我们常常说要跟某某法师生生世世,结果过几天跑掉了……都是人的一种情绪。越是讲大话的人越靠不住,都不是从内心中发出来的,都是不行的。

你发了愿就不能改了,是不是?你今天能改,明天也能改,后天也能改,这样怎么会有成就呢?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学佛法是一种最高的、不二的选择,不二法门,如果我们经常变来变去,就说明我们内心对佛法最基本的信仰的前提还没有解决,信心的问题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解决,这样的话就不行了,就必须要从信心上面来解决。信解行证,信心上不能解决,那我们讲了很多的理论,很多的实践,它的意义就显示不出来,其原因也就是有障碍,有障碍也就是不能通达无我的道理。

所以说,一切法都是无我的。

释迦牟尼佛告诉我们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面对一切法,而不是说释迦牟尼佛要说那么多法。宇宙万物、世出世间本身就有这么多法,这么多法,我们怎么来归类?比如说现在科学对它有归类,矿物、植物、动物、微生物,等等,有各种各样的分类方法。佛法也是对它分类,分类之后我们才有办法下手,怎么去用功,怎么去观照,怎么去转变,如果不分类的话,我们无从学起,无从修起。

“此设疑问,意在欲人了悟。欲人了悟,知一切法,本自无我。”知道一切法本来是没有“我”。

“以问有五种。何等一切法,云何为无我?”世亲菩萨自己提问,下面自己回答。问有五种问:

第一种是利乐有情问。“菩萨知一切法无我,而众生不知,为欲利乐,故问于佛,使其了悟,革凡成圣也。”古往今来的菩萨大德,很多大菩萨,他们问问题都是为了要利益众生,所谓利益众生就是替众生来问问题,这些问题凡人问不出来,所以需要有人出来代表来问。我们现在一般人都没有这种兴趣,也没这种耐心,说我问一个问题,要替一切众生来问。我们要问问题的时候,都是从自己来考虑,自己有什么疑惑,想不通的,想不开的,想不明白,我们去问哪位法师,他不会说我是为大家问。就如我们要求世界和平、人民安乐,做的事情是为了大家,问的问题也是为了大家,这个出发点就不同。

第二种问,不解问。“谓自己于一切事理不明,而问于人也。”自己对一切事理不明白,向人家请教。实际上我们不明的问题太多了,不明的事理太多太多,多到什么程度?多到我们不知道要问什么问题。就是会有这么严重!认不清我们自己的问题,所以就提不出真正有什么问题,因为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问题。就犹如电脑上面有病毒,当然知道有病毒,但不知道什么毒,搞不清楚,就这个道理。

(第三种)愚痴问,“谓于愚暗痴迷于理事不分,而问于人也。”理跟事不分,就糊里糊涂。到底我们是理不明还是事不明?也有理不明的,也有事不明的。会做事的人大部分理不明,会说理的人大部分事不明,这是普遍的,就是偏理跟偏事。华严宗就是要事理圆满、事事圆满,事法界,理法界,事理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

理好说,事难做。理我们可以讲,要盖一个楼应该怎么盖怎么盖,盖成什么模样,它有什么功能;你真正去盖一个楼就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有地,要有人设计,要有材料,要有很多的工人去做,等等……复杂得很。你写一幅字也好,画一幅画也好,你说这个应该要写成什么程度,但是可能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你字写不了那么好,你画也画不了那么好。我们学佛法也是如此,不能认为我们听了某某法师说了法以后我们自己就有,没有那回事,你一样没有。就如你听了一个书法老师和你说王羲之的字写得有多好,那你有吗?你写得出来吗?不可能,你一辈子做不到!

也就是说,我们自己要真正证到了这个法,才是我们真正的成就;如果没有证到,我们听到最多只是种善根。我们内心有这个印象了,说这个法好,这个字好,这个画好,这个东西好,不断熏习,然后不断对这个东西有希求,不断有鉴别的能力,不断知道我们生命的层次感在什么地方。这只能慢慢慢慢去进步,而不是说一下子或者很短的时间就能够达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就是好多人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成就,没有大成就的一个原因。总觉得自己磕几个大头,念几遍咒就大彻大悟,真正哪个人敢说自己大彻大悟?肯定不敢讲,不敢讲这个话。汉传的也好,藏传的也好,哪一个人敢讲?越是成就的越是虚心,“还有很多不懂啊”,等等;越是讲大话的人越是这样,都是不切合实际的想法,都是对无我不通达的一个表现,总是要追逐外在的成就,没有认识到真正意义上内心的成就。内心上面的成就,就是要把种种问题去掉。

第四种问,试验问。“谓以己所知问于他人,以验他知不知也。”这个是我们常常会犯的毛病,我们就喜欢去考别人,问问看你懂不懂。这就很不好。别人不懂你就给他讲了,这很简单;你自己知道又装作不知道,然后又问他,别人答不好,你内心里面又暗暗嘲笑他“这个都不懂”,这个心态很不好。你去熏习这种心态就麻烦,那以后你就会同样遇到这种境界,同他一样,如是因如是果,真的会这样!这都是人的一种毛病,常常都是这样。“去问一问这位法师,他到底功夫有多高,这个问题提一提看他怎么回答。”很多人都是这样一种心态。这个心态不对,不能以一种试验的、考验的心去问别人,这个心态本身就不对。

第五种,轻触问。“谓我慢无状,而戏问于人也。”就是漫不经心的一种状态。这种问在我们日常生活当中也常常会遇到,对我们要请教的对方,这位法师、老师,很没有礼貌,很不用心,这也是我们常犯的一个毛病。

“此菩萨设此一问,即五问中利乐有情问。”那世亲菩萨在这里所问的是“利乐有情问”。

我们学这段的目的就是说,我们心里想的也好,我们提的问题也好,都是考虑到众生、一切有情,为了利乐一切有情。这个目标就不同,发心不同,起心动念不同,感果也就不同。

那首先谈到了,“我”——“常、一、主宰”。

“主宰”,主、国主、皇帝;宰、宰相,宰相辅助皇帝。但是,我们自己能不能做自己的皇帝呢?不可能的事情。自己能不能主宰自己呢?主宰不了。我们既不能主宰自己,也不能主宰别人,所以是“无我”。你怎么能够主宰呢?都是无常,怎么能够主宰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常的,但是“无常”又不能混为一谈,它是“法”。“法”,轨则义,它有通义、有别义。通义的话,佛所说教三藏十二部都是法;第二个,法是轨则,就有它的规范性,它是有轨则的;第三种真如法性;第四种宇宙万有,都是法。

在别义上面,法有“任持”跟“轨范”(两种意义)。“任持自性,轨生物解”。“任持自性,轨生物解”,什么意思呢?比如说我们看到火车、火车的铁轨,那我们知道这是火车的路;我们看到外面的柏油路、水泥路,我们知道它是一个汽车的高速公路。就是说,任何一个法都有它的形态,它的形状,它的外相,保持着它的外相才能够让众生产生规范的一个理解。任何一个法都有它的体相,茶杯有茶杯的体相,开水瓶有开水瓶的体相,茶壶有茶壶的体相,衣服有衣服的体相,所以都是有它的轨则了。

所以既讲无常又讲轨则,如果我们只讲无常,不讲轨则,这本身也是混乱的;如果我们讲轨则,不讲无常,那更不对,那你就完全着相。就是从相的本身来体会它的无常。

我们学佛法学错了,学偏了,学不对头了,最后对世间的相也没有兴趣了,对佛法的相又无知。就是说世间相、佛法相都不知道,两头都无所得。世间上种种外在的成就我们都放掉了,不作为我们追求的一个目标,但是内心上佛法的形相又没有树立起来,所以就会造成内心当中无所缘,然后对三宝又缺乏信心。

三宝,佛、法、僧。佛不会说话,经典也不会说话,只有出家的法师才会说话。你对会说话的人没有信心,你说对不会说话的有信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佛不会说话,如果真正佛会说话,你有没有信心?法不会说话,你有没有信心?那这个就很麻烦。佛法二宝,赖僧弘传,原因是他真的会说话。说话才能弘传了,不说话不能弘传,他只能是一种代表,我们会有感应。所以要靠僧宝。我们如果对僧宝,对法师、善知识生不起信心,那就很麻烦。一个僧团里引导、带动的法师,是我们僧团的标志,就等于说我们一个僧团、一个团体,都是僧宝在引导,一个庙里边就是住持,是这样一种代表。如果我们对寺庙里的法师,对寺院里的住持,对这些负责的法师都没有信心,那我们麻烦就很大,就没有轨则了,内心当中已经没有轨则,然后自己去生出一套轨则出来,自己乱想,想出一套轨则出来。

实际上,任何一个法,大到宇宙万有,小到一个庙,一个人,一件事,一个时空状态下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有因有缘的。佛教不是自然外道,都是有它的缘由。那我们怎么样在这种时空因缘之下来体会佛法,来提升我们自己的生命品质,乃至到三宝具足无量神通变化?

三宝确实有无量的神通变化,神通就是智通。他告诉我们方法,我们照这个方法去做,问题就解决了;解决,就变化了。变化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变魔术。我们常常说“神通变化”,好像变魔术一样才叫变化。一个人变化了,叫变化;平地变成大楼出来,(也是变化)。它也是需要种种的条件,不是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凭空)变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我们对变化的理解(要正确),它是无常,通达了无常,通达了无我,所以能够变出好的东西来,而不是搞魔术的那种变化。

神通不是变魔术,变魔术的这种侥幸心理不是佛法要的,那种东西都是去迷惑世间的。佛法所谈的神通变化,是靠我们的智慧,在无常变化的过程当中成就种种庄严。我们只有看到法性,只有证悟到不生不灭的一个状态,才有办法做到。这些都是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不是能靠语言能够表达的,不是靠文字能够叙述的,不是靠我们想象能够想象出来的,它是我们的一种体会,生命最深层次的一个答案。

我们长期以来在六道当中轮回,都是一种虚妄分别的心态,因为这样一种虚妄分别的心态,所以我们无法看透人世间种种的关系,人世间种种的关系也是因缘所成法。不能看透宇宙万物种种的关系和因缘和合的问题,我们就会以一种观点,以我们自己一种陈旧的观点去解释万法,而不是以佛法的观点去解释万法。以我们自己的观点来解释万法,就是以我们自己一种旧的、虚妄分别的心态去看、去解释、去认识种种外在的问题,是越认知越错,越认识越远,实际上都是我们造成禅定智慧缺乏的根本原因。不是真分别,是虚妄分别;不是通过法类来分别,是通过世间上面种种的名利、是非、得失计较来分别,这是很要不得、很要不得的。所以我们要得到佛法,要得到快乐,要远离痛苦,只有在内在来做功夫,只有在无贪无嗔无痴上去努力。

诸法彼此之间都是因缘和合,而不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但是现在我们世间上所学的很多知识,所接受的教育,要让人有一种“成就感”。“成就感”就是说,我比别人、比大部分人要厉害,自己比别人,比大部分人成就要高,能够战胜别人,很有竞争力。人也好,事也好,产品也好,具有“竞争力”。我们常常讲“竞争力”,你竞争过了别人,就洋洋得意;你输了,就垂头丧气。那肯定今天有赢,明天有输,世间就是如此。外在的成就就是有得有失,人心里面都是不平。那佛法就不是要告诉我们彼此之间要互相竞争,它告诉我们彼此之间要和合,不同的。和合,世间才能太平,世界才能够和平。

也不是要让我们自己一个人更加突出,更加能够得到表现,比别人要优越一等,这都是不对的。比如说你是一个科学家,你是一个老师,你是一个电脑专家,你是一个医院里边的医生,或者说你是一个学生,这些都是世俗社会给予我们的身份。因为世俗社会给予我们身份,所以我们要尽世俗社会的责任,老师就好好讲课,医生好好看病,科研工作者好好做研究。不是你自己本来的身份,是世间社会给你加上去的身份。我们修行的人,学佛法的人,是要在我们“人”的这个身份上去用功,这是不同的。

但是我们太多人很注重外在的一个身份,到佛门里面也是如此。在法会当中,给你当个小组长,你就很高兴,当组员就不高兴,那这都是一种毛病,都是不对的。你当组长,就尽组长的责任;你当组员,就尽组员的责任;你把你的工作干好就可以了。你如果一直分别,那肯定苦恼的时候多,组长上面还有班长,班长上面还有好多好多“长”,你总是当不到,你总是在起烦恼,这是不对的!你总是觉得,“在佛门当中我要有个什么身份,比别人要高一点”,那都不对的事情。职务、身份,它都是一种工作分工。你在基层做,不等于就没有功德,一样,甚至功德更大。

所以我们不能有种种世间上对外相、假相的一种虚幻分别,在虚妄分别上面追逐成就,我们更多的要在诸法的实相上,在真实的成就上来用功,这样的话我们就容易统一。

也不能说“我就是喜欢当组员,不喜欢当组长”,“我就这样子,这样对我最好,你要怎么样?”这个心态也不对。很多人就觉得,“我就这样子,那你又怎么样”,这也是不对的。“我们本来这里当义工的,我们来这里做好事的,我就非要去做那个事情!”这个心态也不好。这个就是不和合,至少是一个不和合的标准。这都是我们学佛法常常会遇到的一些问题。

我们常常都是因为自己喜欢怎么做,或者说不喜欢怎么做,找出一整套的理由,一整套的说辞。我们愿意去做只要一个理由,我们不愿意去做可以有一百个理由,这是肯定的。我们愿意做,是因为我们要成佛;你不愿意做,你说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一百个(理由)还不止,绝对能够找出来。那就不对!

这些都是世俗社会的身份对我们的一种评判。世俗社会的身份是为了要完成社会的责任,在佛门里面的责任是要成佛。种种外在的身份是为了历事练心,你在高位也能干,在低位也能干,你在任何的位置都能干;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我们都是一种欢喜心;做任何事,自己的业都能跟众人的业和合,这才是对的。一个团体都是要众缘和合,这个业大家要相应,这才是对的。今天你在前,明天我在前;今天他在后,明天他在前,等等,众缘和合。

我们要有这样的一个认识,要有这样的一个知见,透过外在种种的事相,外在种种的境界,外在种种的外缘,来看我们的内心。(透过)这些外缘,这些境界,能不能看到我们内心有问题?我们有时候不会认为自己内心有问题,反而觉得“这个法师怎么不欣赏我,这个法师怎么看不到我?我这么能干,这个法师怎么不知道?”好象自己有很大的冤枉一样,有很大的委屈一样。这些都是不对的,不是学佛法的一个基本心态。学佛法要有平常心,“平常心是道”。

所以这些都需要去分析,分析才能改进,改进才能够好。

(本文为2009年5月17日学诚法师在北京龙泉寺对僧俗二众的开示,由义工根据录音整理,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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